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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悲欣如一:弘一法师逝世80周年》

游戏类型:枪战 微电影 其它 日本 2016 

制作团队:帕特丽夏·阿奎特 韦鲁切·欧皮亚 Jayden Gomez 克里斯蒂娜 

制作公司:大卫·曼德尔 

游戏介绍

悲欣如一:弘一法师逝世80周年

若断若连的墨(🌋)线,像是暮秋将(🔵)枯的寒树,又如同初春滋生的柔枝,虬曲而无劲,柔(✳)弱却有骨,如此沉重,却又如此空灵,仿佛能够挣扎与安宁同时(🥓)被涂抹在一张纸(⏱)上,才能(🔵)造就这般既相互对抗,又彼此成就的墨迹。如果不是存心谄媚或是贬低,而是以最诚(💉)挚的眼睛去观看这四个字(🦇)“悲欣交集”的话(🍥),不得不承(🖋)认,美与丑这两个字,在这四个字的面前,已经失去了原本的用途。

弘一法师手书绝笔。

写出这四个字的,是怎样的一只手呢(😑)?

如果照片和文字值得作为(📱)参考,只能说,那是一只衰朽、枯瘠的手,有(🍗)着六十二(🦅)岁的老年人所(🤚)应有的一切苍老的特征,而常年的辛劳与病痛,更加(💅)剧了衰老的侵蚀——然而,这一切未必非这(🛸)只手的主人所愿,在过去的二十四年里(🦑),他的所作所为,无一不是在刻意(📰)加速身体的衰朽,他奔波于风尘远途,栖止(✍)于禅房陋舍,蔽(🐜)衣旧履,粗茶淡饭,几乎(😂)断绝(📉)了人(👿)世间所(🔌)有肉身的滋养,唯以安之若素的清苦没日没(🏸)夜地鞭策着自(📏)己,行走于人世之间,直到他衷(🏆)心向往的解脱之门,终于在他的眼前开启。

弘一(🌼)法师的手,1942年摄于泉州。

不过,此时他睁开眼睛,眼前所见,不会(🥎)是那道解脱之门,而是这间逼仄灰暗的禅房。环顾四周,寻(🦄)常的铺盖被褥,已经蔽旧不堪。他的目光或许会掠过禅房墙壁上他平日里用来悬挂斗笠和帽子(🥏)的那根树枝。他或许也曾听说了关于一则有关他(⏱)与树枝的(📏)传说,一位曾经对他执弟子之礼的弟子吕伯攸,在16年前记述他们交往的一篇文章中曾写道:“有一根细长的松树枝,先生也像宝贝似的珍重藏着,轻易不肯示人;据他说,这(松枝)(🕥)便是他当年呱呱坠地的时(🏅)候,由一只喜鹊衔着飞进来,落在产妇床前的”。虽然(👋)这位弟子随后写道:“这喜鹊衔枝的故事,在一般人看来,当(🎩)然是很有些因果的(🤢),可是,先生也不过当做一件纪念品罢了”,但这依然是一位虔敬的弟子藉此渲染师长谦卑平易的德行。

他自己对这个传说从未置可否,但他或许也意想不到,再过不久,禅房(💩)中那根树枝,就会被热忱的信众附会成那根(🍾)象征自己(🍰)出生异兆的松枝——但那,不过是一根泉州随处可见的普通龙眼树枝而已。

他的出生并不异于(😣)常人,他的成长也并无神异色彩。父亲去世时,他年(👚)仅五岁,他似乎并未感受到年幼丧父之痛,反而对葬礼上和(💯)尚放焰口的仪式产生兴趣,自己披上床罩玩起了念经放焰(🍉)口的游戏——后来,这(🕠)也被解释成他将来遁入空门的契机(🎂)之一。但这更像是孩童玩心大炽的游戏,而不是某种冥冥之中不可思议的因缘。

如果一定要找寻(⚫)他最与众不同之(🐡)处,或许就是他特立独行的性(🥡)格。少年时代,他因看不惯乃兄拜贵踩贱的作派,因此故(🕦)意反其道而(🍹)行之,“遇贫贱者敬之,富贵者轻之,性更喜畜猫,而不平之心,时亦更趋偏激,往往敬猫如敬人(💻),见人或反不致敬”。在日本留学(🕡)时,他偏僻(🔢)的性格甚至到了难以理喻的地步。他的同窗好友欧阳予倩乘(🔇)坐电车远道探访他,而他却推开楼窗说:“我和你约的是八点钟,可是你已经过了五分钟,我现在没有工夫了,我们改天再约罢”,说完便一点头,关起窗门进去了。他的好友只得回头离开。

尽管出家后,在(🌙)旁人看来,他的性情已是相当温和静穆,犹如被溪水磨去棱角的鹅卵石,但他的癖性,时或会像石上火光偶露峥嵘。他在青岛传法时,以(🐻)绝食的方式拒绝湛山寺为他特别预备的饭菜,直到送(📝)饭(🎸)的(😆)人给他盛了一碗大众菜,他才依据“不别众食”的戒律,问道“是不是大众也(🙏)吃这个?如果是的话,他吃,不是,他还是不吃”。他愿意对山路上遇(😲)到的衣衫褴褛的樵夫致(👣)以敬礼,而当青岛市长设宴邀请他时,他却只回了“昨日曾将今日期,出门(📖)倚仗又思惟(🧟)。为僧只合居山谷,国士筵中甚不宜”一首诗加以拒绝——这首拒绝诗是在众人临入席时才姗姗送(🐦)来的。

种种特立独(🏗)行的作派行止,在虔信徒众的笔下,在俗世众生的眼中,只消略加点染,便可成为圣者超凡脱俗的明证。一如古代志异小说中,神仙总是乔装成放诞怪癖的乞丐,菩萨也会化身为风流放荡的娼妓,种种与众不同的行为举止,不过是红尘中的障(🚡)眼法,是幻(🙉)化的皮相(🍡),是他人眼中的他,而他之所以成为他自己,乃是藏于皮相之(🎗)中的那颗内心。那颗内心与常人并无太大分别,也有愁(⏹)苦、也有哀乐,也有悲恸,也有欣慰。而他之所以与众不同之处,或许在于他对于苦有着异乎寻常的敏锐与直觉。

“我从二十岁(🌧)至二十(🤫)六岁之间的五六年,是平生最幸福的时候(🔍),此后就是不断的悲哀与忧愁,一直到出家。”

当他说出这番话时,他已出家数(👝)年,但回念往事,他的内(🍢)心依然余哀未绝,他的母亲正是在他(🕠)26岁时过世的,“我母亲不在的时候,我正在买棺木,没有亲送。我回来,已经不在了(🥤)!”多年后,他已经是众人仰望的高僧大(🐚)德,却在一次法会上,忽然之间,“当着大众哽咽泣涕如雨,全体听众无不愕然惊惧,座上讲师亦弄得目瞪口呆,不敢讲下去”,直到后来,人们才知(🚮)道,这是因为他听到经义中孝思的阐述后,追念(🍶)母亲的天性流露。

丧母之后的哀恸悲苦,时时折磨着他(📧)的内心,出家后严苛的苦修,时时折磨着他的身体。命运加(📜)诸他身上的苦,与他自己刻意寻求的苦,共同铭刻在他的(💁)生命之中。在他的心头,在他的肉体(👵),都留下深刻的烙印。

于是,他抬起这只铭刻了(🚸)世间苦集与自我苦修的衰朽而苍老(🔴)的手,提笔写下了他在人世间的最后四个字:

“悲欣交集。”

秋九月初一日,西历1942年10月10日,弘一法师李叔同,行将入灭。

本文出自《新京报·(😄)书评周刊》9月30日专题《悲(🍠)欣如一》的B02-03版。

诸行无常,一切皆苦。诸法无(🚤)我,寂灭为乐。


——《佛为海龙王说法印经》

苦行道谛

身体(🎵)的苦痛如果可以划分等级,那么1942年仲秋时节的这场疾病(🔅),并非弘一有(💙)生以来遭受的最痛苦的疾病。最令(🆒)他受尽苦痛折磨的,当属七年前凛冬的(➕)那场(📛)恶疾,那时他(⛩)刚刚从惠安返回泉州,旋即卧病于(🌜)草庵之中。这场恶疾来势极为凶险,在后来写给夏丏尊的书(🦔)信中,他如此描述自己病势(🍧)的缘起:

“一月半前,因(🏋)往乡间讲经,居于黑暗室中,感受污浊之空气(📇)。遂发大热(🖍),神志昏(🔑)迷,复起皮肤外症极重。”

他将这次重病(🍽)称为“生平所未经过”,而“其中有数日病势凶险,已濒于危”。而在给另外两位僧人念西、丰德的信中,他对这场恶疾凶险之状描述得更加详(😚)尽:

“初起时,内外症并发,内(🍎)发大热,外发极速之疔毒。仅一日许,下臂已溃坏十之五六,尽是脓血(如承天寺山门前乞丐的手足无异)。然又发展至上臂,渐次溃坏,势殆不可止。不数日(🌰)脚面上又生极大之冲天疔,足腿尽肿,势更凶恶,观者皆为寒心。因此二症,若有一种,即可丧失性命,何况并发(🐵),又何况兼发大热,神志昏迷,故其中数日已有危险之状。”

尽管(🏭)弘一在信中将病因症状已(➿)经描述得如此详尽,但对探视过他的人来说(🐟),这些描述依然是轻描淡(🏹)写。他的手臂筋(🛫)肉已经整片整片地溃烂脱落,甚至赫然(🏤)见到裹着烂肉的白骨,褐黄色的组织液与紫黑色的脓血不断从患处涌出来,即使到了病势不再继续发展的恢复阶段,依然“脚上疮口不破,由旁边(🐻)足指(🚚)缝流脓血一大碗”。

遍体奇痛溃败,散发着令人掩鼻(🧢)的恶臭,几乎就像是释道水陆画中描绘的地狱受尽酷刑的罪孽亡魂(🦃)的模样。这场突如其来的恶疾,让弘一几乎窥(🕯)见(🛍)了死亡的面目,在最危殆(🗣)的数天里,他为自己拟好了遗嘱,授给在(💃)旁侍奉的传贯法(💞)师,尽管高烧与奇痛折磨着自己的肉体与神(📳)志,但他对自己身后的交代却依然细如荼蘼:

“命终前,请(😵)在布帐外助念佛号,但亦不必常常念。命终后,勿动身(🛰)体。锁门历八小时。八小时后,万不可擦身体及洗面。即以随身(🐉)所着之衣,外裹破夹被,卷好,送(❕)往楼后之山凹(⬇)中。历三日,有虎食则善,否则三日后即就地焚化。(焚化后再通知他位,万不可早通知。)余之命终前后,诸事(🤸)极简单,必须依行。否则是逆子也。”

或许在那一刻,他想起了佛祖舍身饲虎的因缘典故,希望以自己恶疾缠绕的臭败肉身,最后一次作为佛法舍身的供养,以(💟)求最终的解脱成就。毕竟自己生前已经恪守种种磨砺身心的苦修。几乎每(👼)个见过他的人,都会惊叹于他身体的瘦削以及严苛(👅)自律的苦修。许多(📢)人(🚰)的回忆中,都提到弘一法师清寒极简的生活。他的挚友夏丏(💤)尊回忆起他们在白马湖小住,他发现弘一的行李(🔭)“铺盖竟是用粉破(🥍)的席子包的”,到了住处之后,“他就自己打开铺盖,先把那粉破的席子丁宁珍重地铺在床(🚰)上,摊开了被,再(😂)把衣服卷了几件作枕头”,夏丏尊特别注意(🐋)到他拿去洗(🏺)脸的那条毛巾已经“黑而且破得不堪”。

弘一法师在惠安,已经能(🦔)看出面露病容。

因为他恪守(♟)过午不食的戒律,夏特意在午前就将两碗素菜送过去,“碗里所有的原只是写莱菔白菜之类,可是在他却几乎是为他慎重而作的盛馔,丁宁喜悦地把饭划入口(🍌)里,郑重地用箸夹起一块莱菔来的那(🍚)种了不(🎈)得的神情(🎥),我见了几乎要掉下欢喜惭愧之泪了”。次日,一位朋友制了四样菜来斋他,其中一碗咸得非常。夏抱怨道:“这太咸了!”而弘一却答道:“好的(✝)!咸的也有咸的滋味(🚶),也好的!”

“在他,世间竟没有不好的东(🦂)西,一切都好,小旅馆好,统舱好,挂褡好(⛱),粉破的席子好,破旧的手巾好,白菜好,莱菔好,咸苦的蔬(🥛)菜好(🍦),跑路好,什么都有味,什么都了不得。这是何等(❓)的风光啊!宗(🏨)教(🍛)上的话且不说,琐屑的日常生活到此境(🐧)界,不是所谓生活的艺术化了吗?(🔨)人家说他在受苦,我却要说(🐹)他是享乐”。夏丏尊深信好友从生活琐屑中(🧢),从莱(🍳)菔白菜中尝到了“全滋味、真滋味”,他“对于一切事物,不为因袭的成见所缚,都还他一个本(🌘)来面目,如实观照领略”,因此,“这才是真解脱,真享乐”。

弘一法师在读经。

好友的记(🚴)述真(🍳)挚但(🚻)或许不乏(✂)揄(💠)扬之辞,而他的崇敬(🛃)者更是对他的只言片语、一点一滴都(✖)愿意加以深刻的解读,他在俗时的学生石有纪细(🐳)致入微地描述了老师出家后,深秋的一次会面,学生发现老师在如此寒秋还穿着一件短短的单袈裟时(🦄),不由问道:“会冷吗?”弘一回答说:“出家以后(🔬),身体更健康了,每日过午不食,即严(⏳)寒天气,亦仅着夹衣而已”。道别时,弘一特意提了一盏油灯,将昔日的学生送到(🔴)自己居住的那间“一几一榻之外,仅能容膝”的短屋外面(🔤)。当石有(🐖)纪离开时,弘一近侍的和尚(🌎)特意(🆑)告诉他说:

“老法师晚间从来不肯会客,出家二十年,不曾点过灯火,这次为你,是很特(🤺)别的。”

即使不是他(🔼)的至交好友与虔信弟子,也能从他的苦行(🔀)中得到莫大的感染,直到很多(😇)年后,一位在浙江美术学(☝)院的老门房(😾),依然记得(😼)弘一当年在俗时,每年寒暑假回上海,都将铺盖放在自己屋里,“每次回来,都送我三块袁大头,一年十二块,能买三床被子呢!”他将弘一称为“老夫子(🖤)”,当弘一刚刚出家时,他和一位工友(🔉)闻玉去看望他,“他剃了光头,在院子里提水(🎸)浇花,叫我们‘居士’(🎩),自称‘小僧’,要我们(🎌)坐,他亲自给我们送茶(🎟)水,留我们吃(🏰)素饭,菜里没有油,那(🆘)么苦,我(🐪)和闻玉(💿)都哭了,他吃得有滋(🕹)有味”。

自出家及至入灭,弘一的苦修一以贯之(🚧)。在世人(🚅)眼中,这种自苦是宗教最引人瞩目,也是容易引起内心动容的方式。在佛教中,苦行尤其占有一(😁)个极其特殊的地位,身(📌)体的苦痛病厄,常常被视为修行必要的梯航门径。

二(🥊)千年前,佛陀以自饿其身的(🥙)方式精勤苦修(🙂),一如弘一为自己篆(🔇)刻的印章的印文“一息尚存”。佛陀的苦修甚至完全停止了出入息,他的自苦达到了令人骇然的地步——“我之脊柱凹凸,如纺锤之连锁,缘少食故,我之肋骨腐朽破碎,如朽屋椽,我之眼窠瞳光,如穷(🙈)井水光,向极深处,才可得(🚷)见”。身形已经自(🥕)我戕毒痛苦到这个地步,以(🏨)至于佛陀断言,过去现在未来一切沙门、婆罗门“虽受激烈痛楚苦受,若我今者,当为最极,更无驾越”。

从这一角度上说,弘一法师对饮食的严苛节制,对生活琐屑的苛刻清俭,一如佛陀以降的历代苦行僧一样,都是在践行,或是在仿效佛陀当年的苦修。弘一法师作为世人眼中的梵行高(🐡)僧(🐩),他诚挚而(⛵)贯彻始终的自苦修持,也确实打动了无数的人,以至于将一个清癯、瘦削的苦行僧形象牢牢钉在(🈸)了世人的心头。但问题在于,如此苦行,真的可得解脱吗?

1919年弘一法师在杭州玉泉清莲寺留影,此时的李叔同刚刚出家未久,但已是一名清癯的苦行僧的(🚥)模样了。

不求完满

“我虽以斯酷毒苦行,然尚未得过人法,逮达特(🕧)殊最胜知见。”

答案从佛陀创造佛教开始,便(🦎)是否定的。在历经了“当为最极”的苦行后,佛陀(🈺)断言,苦行的(💸)唯一结果,除了摧败肉身,折磨心神之外,别无裨益。如果(😄)创始人都如此开示,那么(🖍)为何一代又一代的高僧,及至弘一法师本人,都如此严苛地走在苦行的(🖌)道路之(⛴)上呢?

释迦牟尼苦行像,约公元四世纪,巴基斯坦希库里出土,现藏巴基斯坦拉合尔博物馆,为犍陀罗造像的代表作。

答案或许就在(📻)于,苦行固然无裨益于彻悟解脱之道,但却恐怕是通往解脱之(🏜)道必不可少的一(🌉)步。苦行是对外在日常琐屑的竭力减省,也是对内在自我身心的竭力克制,如果说佛教最终追求的解脱是空无之门的话,那么在达到空之前,就必须要不断地舍弃那些萦绕在自身内(🔼)外之物,苦行让这种舍弃化作自身常态,所求欲少,身心就会愈发专一。

但从一到空之间,依然需要艰辛的一跃。佛陀通过极端严苛的苦行而放弃苦行,寻求真正的(📜)解脱之法。而对弘一来说,他在历经苦行之(🛄)后的那场恶疾,也成(🍙)为了自己生命的一个转折点。

从某种程度上说,这场突如其来的恶疾,正是弘一自己多年苦行导致的结果,严守过午不食戒律和(🔬)只吃粗粝素斋的(🐬)苦修生活,必然对他的身(🙇)体健康造成损害,而他坐卧栖止的蔽衣(♑)破席,动辄使用数年甚至十数年不加更换,自然会成为病菌藏污(😲)纳垢之所,从现代医学的角度来看,弘一法师在1935年凛冬突(🚣)发的这场恶疾,正是化脓性细菌感染加之免疫系统孱弱的必然结果(🔲)。

真(🏔)正的奇迹,是他这副因常年苦行而(🐁)如此孱弱的(💖)身体,竟然最终好转起来。高烧开始退散,溃烂的手臂逐渐长出了肉芽,疔肿的腿脚开始消肿,双脚开始能够下地行走,并且最终恢复了生机。弘一将其解释为他的友人们“发心为朽人(弘一自称)诵经忏悔,至诚礼诵,昼夜精勤”,“以极诚恳之心,诵经数日,遂得大大之灵感,竟能起死回生,化险为夷”,弘一出于(🕹)信仰相信虔诚心念的佛法疗愈了身体的创痛——当然,日本医学博士黄丙丁高明而尽心的外科诊疗技术,也让他最终痊(📤)愈。

李叔同于1931年夏曾患伤寒痢疾,这是他第一场大病,在写给学生刘质平的手札中(🌪),他提及这场病让他神衰腰酸,请他代为购买“兜安士保肾丸”。

“这一回的大病,可以(⬇)说是我一生的(🈯)大纪念”,在事后的回忆中,弘一如此写(😔)道。他特意记住了重病时躺在草庵的(🛸)病床(🕟)上看到的那(🎣)座钟。这座钟总比一般的钟慢半点,所以(✏)他之后移居他处,依然将自己的钟调慢两刻:

“这件事由别人看来,也许以为是很好笑的吧!但我觉得很有意思,因为我看到这个钟,就想到我在(🤙)草庵生大病的情形了,往(⛸)往(🛃)使我发大惭愧,惭愧我德薄业重。我要自己时时发大惭愧,我(🐌)总是故意地把钟(🌨)改慢两刻,照草庵那钟的样子,不只(㊗)当时如此,到现在(🕖)还是如此(🚏),而且愿尽形寿,常常如此。”

对修行者来说(🍈),苦(🍊)痛乃是得以成为解脱之道必由门径。佛陀在开悟后不久开示的,便是“苦圣谛”:“苦圣谛者,即生苦、老苦、病苦、死苦、愁悲忧恼苦”,人生在世,诸种苦便如细针一般插入人的肉体与心头,人的终(🌀)生都要历尽种种苦痛,修道者在深刻领悟(💆)个中痛苦后,便能从苦中领域要道真谛。佛典中对众苦(👃)集身绘声绘色的描述,恰如弘一所受的恶疾一般:

“众生(🐆)当知,须(🚩)观此身而生念(🛌)言,是身如四(🧘)毒蛇,常为无量诸虫之所唼食;是身臭秽,贪(🏎)欲狱缚;是身可恶,犹如死狗;是身不净,九孔常流……”

因此修行之人,为求(🈷)菩提之(🕓)心,解脱之道,“须舍秽身”——对释门弟子来说,这一(🌤)点,毫(😬)无疑问。

弘一在重病之时,或许也曾因此恶疾苦痛而(💹)动心,在给念西、(⛔)丰德的书信中,他写道(🕚)当病势险恶之时,他自己“亦放下一(🏉)切,专意求生西(🚟)方”—(🔷)—唯有离弃此身,方能从痛苦中解脱。但最(🚝)终,他从极度苦痛的恶疾中痊愈并活了下来,而他从中领悟到的道理并非是离弃诸苦所集之肉身,终得解脱,而是“大惭愧”:惭愧自己在闽南十年,“所做的事(🧦)情,成功的却是很少(♏)很少,残缺破碎的居其大半”,因此惭愧“觉得自(👅)己的德行,实在十分欠缺”,而他更进一步写道:“因(🔬)此,我十年来闽南所做的事,虽然不完满,而我也不怎(🤹)样地去求他完满了!”

他解释道:

“我的性情是很特别的,我只希望(🎾)我的事情失败,因为事情失败、不完美,这才使我常(👏)常发大惭愧!能够晓得自己的德行欠缺,自己的(🔗)修善不足,那我才可努力成功,努力改(😗)过迁善!一个人如果事情做完满了,那么这个人就会心满意足,洋洋得意,反而增(🖊)长他贡高我慢的念头,生出种(🛩)种过失来。所以还是不去(😏)希望完满的好。不(🏞)论什么事,总希望它失败,失败才会发大(🚔)惭愧!倘若因成功而得意,那就不得了啦!”

这番领悟如此平实,如此亲切,几乎毫无任何高深玄妙的哲理,以至于它更像是一碗清醇的鸡汤,而非佛法的妙道。而玄机也恰在此中,如果弘一就此得出佛典中此身污秽,应早离弃,求得解脱的领悟,那么或许这样更符合一个卓然世(🚠)外的梵行高僧的形象。

但这个结论仔细忖思(🌲)的(🐳)话,会发现,这不过是对佛典的简单叙述,是又一个司空(🦆)见惯的老生常谈。解脱这是(♒)佛法追求的最终结果,这个结果固然(🙀)无上重要,但如何(🧛)达到这个结果的过程,同样重要——如果解脱(🌩)是最终结(🎡)果,那么达到这一结果的最好方式便是从开始便不要出(🍃)生。但既已生为人身,这肉身如梦幻泡影也罢,如罗刹鬼城也罢,它总是提供了一个悟道的容器,一种在人世修行的(😸)可能,唯有此身在,方能尝尽世间诸苦(🙋),唯有此身在,方能透过诸苦领悟解脱(🤐)圣谛,因此,在最终达到解脱彼岸之前,此身难道不也应该认真对待吗?

李叔同在写给刘质平的信中(🔇),提及自己1935年的那场大病,称之为“九死一生”。

如果解脱是最终的完满,那么(✳)此身便是解脱前的不完满。生为人身,本就不是(🏖)完满,而能够领悟(🐡)到这不完满而去努力向完满行进,所谓修行的意义,或许正在于此,既为不完满之人身,便要以求完满之心,行于这个由形形色色不(🏀)完满集(🎇)合而成的人世间。

这不完(👪)满的人世间自然诸苦所集,就像弘一在自己卧病的草庵所题写的门联所说的那样:

草(📁)积不除,时觉眼前生意满;

庵门常掩,勿忘世上苦人多。

在他恶疾病愈的一年后,他走在厦门街头,观见世间苦乐众生,忽然心有所动,写给(🛬)了好友高文显居士一封短札,这封短札是如此别致,以至于简短微言之中,浮动着某种谶语的暗味幽尘:

昨日出外,见闻者(✴)三事:

一、余买价值一元余之橡皮鞋一双,店员仅(🐁)索价七角。

二、在马路中闻有人吹口(🏦)琴,其曲为日本国歌。

三、归途凄风寒雨。

这天是丁丑年正月廿九日,1937年(🏵)3月11日。

弘一法师在厦门鼓浪屿,拍摄于1936年底。

悲欣交集

无悲哀,亦无欣喜,他的脸上如此平静,仿佛内心不为任何外物牵挂,只在嘴角浮现出一丝空灵的笑意。这笑(🐁)意并非刻意为之,亦非心生欢喜,而仅仅是积年的心境刻画在面部的慈霭。这也是世人最熟悉的弘一法师的形象,仿佛透过这张脸,真的能看出内里蕴含的佛心微妙意。

但这恐怕不过是后世望颜生义似的阐释,是或因崇敬或因好奇而心造的意象,如果这张照片(🃏)可以发出声(🍔)响,那么注视者将会听到炸弹的轰鸣,听到枪炮的怒吼,听到战机在空中肆逞淫威的(🤛)咆哮,听到妇孺的哭号,听到伤者的呻吟,听到死者鲜血从废墟中淌遍大地。

弘一法师像,这张相片使用率极高,甚至被认为是(🤑)标准照,但事实上,它拍摄于淞沪抗战时期的(🍘)上海,也就是夏丏尊提到的那次在炮火声中的照相。

此(👩)时距离弘一为(😖)友人写下那张描述厦(🍚)门街景的短札已经过去了七个月,1937年10月29日的上海,淞沪抗战的烽火已经将这座远东第一都市化作人世间的修罗场。在过去三个月中,日军发动(🎴)卢沟桥事变,进而侵占平(🤧)津(🈚)华北。此时正(🗨)在山东青岛讲法的弘一,虽然日军的炮火尚未波及,但也嗅到了刺鼻的硝烟味道。旧历七月十三日,本(🔫)是弘一出家首末二十周年的纪念,便在日军逼近青岛的炮(🐄)火中到来(🥓)了。此时身边的人都劝弘一避(😔)寇离开青岛,但弘一却写下“殉教”二字以明志,在给友人的信中,他写道:

“朽人前已决定中秋节乃他往,金若因难离去,将受极大之(♐)讥嫌,故虽青岛有大战争,亦不愿退避也。”

就在他写下这封信的同时,淞沪会战爆发。从华北(😆)及至东南,已是战火灼然,但直到10月末,弘一才最终离开青岛,前往(🎤)上海,等待三天后开往厦门的轮(🔦)船。一如往常,他对自己的行止做了细密的规划(🌨),在写给身处上海的友人夏丏尊的信中,他写(👩)道,“若往上海,拟暂寓广东泰安栈”,并在旁边特意用小字细(📱)细写明地址“新北门外,马路旁,面南,其地属法租界之边也,某银楼对门,与新北门旧址斜对门,在其西也”。

当夏丏尊去看望他时,才发现弘一居住的旅馆“一面靠近民国路,一面靠近外滩的,日本飞机正在狂炸浦(🧦)东和南市一带”,因此,“在房间里坐着,每几分钟就要受(🚷)震惊一次”。避居上海(⛎)租界的夏丏尊本人,虽然自始至终身在上海,但距离战火如此近,他却已经有些挡不住,但弘一坐在炮火之中,却“镇静如常,只微动着嘴唇(👯),这一定又在念佛了”——这张脸上吾辈无欣(⏺),甚至“犹留笑影”的照片,便是在这次会面后拍摄的。

“世间一切,本来都是假的,不可认真,前回我不是替你(🔼)写过一幅《金刚经》的四句偈了吗?‘一切有为法,如梦幻泡影,如露亦如电,应作如是观。’——你现在正可觉悟这真理(🚱)了。”在旅馆中对夏丏尊说的这番话,乍听起来,似乎弘一对(🎤)身边正在发生的这场以万千姓名为牺牲的巨大苦难漠不动心,只是将其作为梦幻泡影一般的有为诸法,并以此空幻之心观想这场滔天战祸。但事实上,对弘一来说,这番话,只是慰藉(🍺)友人愁苦心灵的一帖清凉法药。战争并非与他无关,只是历经世事与苦难,他的反应(🆗)不会再像年轻(🐪)在俗时那样激越迸发。在遁入空门之前,弘一曾将一首少年(🦔)时代的手书,送给弟子丰子恺留念,那是他当年赴日留学前所写下的诗词:

“披发佯狂走。莽中原,暮鸦啼彻,几株衰柳。破碎河山谁收拾,零落西风依旧……听匣底苍龙狂吼。长夜西风眠不得,度群生那惜心肝剖。是祖国,忍辜负?”

如此“那惜心(🤛)肝剖(🌄)”的少年血气狂吼,如今在垂暮之年,在古佛黄卷中,化作了如露亦如电的佛偈呢喃。但内心的(🛎)波澜,却(🛍)并(💱)未真的沉入古(🌺)井深潭,也会在外界的震荡中浮出水面。当他回到厦门时,战火也追迫而至。厦门(🔵)的局势(💧),也日趋危殆,在给弟子李芳远的信中,弘一写道:

“近日厦市虽风声稍紧,但朽人为护法故,不避炮弹,誓与厦市共存亡。”

他引用诗句“莫嫌老圃秋容淡(🦎),犹有黄花晚节香”——“吾人一生之中,晚节为最要,愿与仁等共勉之。”

七个月后,1938年5月3日,弘一离开厦门,四天后,厦门(❓)沦陷。

战火延烧依旧,大地俨然化作人间地狱,在炮火点(🔂)亮的暗夜中,照见遍地血(🍩)污,杀戮(🌒)者的狞笑与受害者的哀号,交织在这片深沉(🤳)的大(🐠)地上。如果将整片国土比作人的躯(💼)体,那么每一个毛孔都是一个生灵,每一粒血肉,都是一条生(✊)命,如今,他们都在如脓疮疔毒一般的(🚯)战祸病菌的蹂躏下、侵蚀下、(🔝)折磨下,溃烂腐化、皮开肉绽、筋骨分离。如果说两年前的病痛(🕰)乃是一己之苦,那么如今天下的战祸便是天下之苦。自己胳膊(😘)上绽开剧痛的血肉白骨(💜),如今是横卧在焦土废墟上的血肉白骨。

众生的无间地狱,又岂非是他的无间地狱,如何解脱?

天心月圆

“朗月光华,照临万物。山川林木,清凉纯洁。蠕动飞尘,团圆和悦。共浴灵辉,如登乐园。”

双树婆娑,湖水静谧,远山微微,静坐湖畔的两个人,翘首仰望空中朗月(🍔),低头凝视湖光月影,就连在旁的两只小兔(🎨)子,也仿佛有灵性一般,不怕生人的搅扰。天地万物,如此和乐,如此清洁,如此(🥅)安详,这般(😹)景象,确如(👅)乐园,但又毫无疑问,无一不是(🌖)人间景象。

想必漫画家丰(🚵)子恺在画下这般景象时,内心也定然如朗月光华一般清凉纯洁。这幅画,连同其他情致相同的画作,共计六十幅(👸),乃是这位虔心(✊)的(🈴)弟子,献给自己恩师弘一法师六十寿诞的贺礼。早(🔽)在十年前,弘一法师五十寿诞时,丰子恺便发愿绘制《护生画集》,以护生戒杀为旨。五十岁画五十幅,六十岁(👫)画六十幅,直到(🆙)百岁百幅。如今,他践行了自己的誓愿,弘一也在弟子贺寿的画册,按照画意,为每幅画题写诗(🏰)句,阐发护生戒杀之道(🐫)。

《护生画集》第二集《中(🎣)秋同乐会》。

丰子恺纯真稚趣的画风,配上弘一天真浪漫的书法,勾画的书中世界(🍚),宛如(📽)佛国(🚟)净土,但遗憾的是,这方净土中的朗月光华,却无法照亮现(🎽)实中(🔔)漫无边(🤰)际的暗夜。此时,已经是1939年的深秋,抗战进入鏖战态势,战火已经燃遍(👅)大半中(✈)国,清冷的月光下只有遍野哀嚎和尸骸白骨间闪烁的磷火。书中的朗月和风只能是一厢情愿的想象,这想(🌻)象一俟迈入现实,便被血雨腥风无情地扫荡殆尽。

书中是护生,书外则是杀生,是肆无忌惮地杀生。弘一曾经在淞沪战场的边缘感受炮(🗯)弹轰炸的震颤,而他的弟子丰子恺则亲眼目睹兵戈(😴)掳掠的惨状。1937年11月6日,两架日本战机飞临(🖲)石门湾发动空(🆓)袭,两个小时的空袭和疯狂扫(😰)射,全镇有三十二人丧命,其中五具尸体就散落在丰家院子后门外的瓦砾中,丰子恺“带着满身的火(🌥)药气和血腥气”举家逃难,在逃难途中,他听说了更多骇人听闻的惨事,在上海(🎶)南站,“火车顶上坐满了人,还没有开,忽听(🚞)得飞机声,火车突然飞奔。顶上的人纷纷坠下,有的坠在轨道旁,手脚被轮子碾断,惊呼号啕之声淹没了火车的开动声!”而一位从嘉兴逃难出来的亲戚告诉他,他“看见(🥒)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婴孩,躲在墙角边喂奶。忽然(💁)车站附近落下一个炸弹,弹片飞来,恰好把那妇人的(👡)头削去,在削去后的一瞬间中,这无头的妇人依旧抱着婴孩危坐着(🐯),并不倒下,婴孩也依旧吃奶。”

丰子恺将(🔢)这一惨景,以绘画《护生画集》一般无二(👟)的笔触,画成画作,收入他描述战时生活百态的《战时相》中。《护生画集》与(⚪)《战(🕠)时相》宛如一(🙊)张纸的两面,理(💕)想中的和乐安宁与现(🛥)实中的血腥暴戾(😹)。而这也正是他的老师弘一法师最后四年的写照。

丰子(🔨)恺所绘《战时相》。

弘一法师的最后四年,常常被描摹得宛如脱离尘世一般,他讲经、说法,僦(👣)居山林禅(🕟)房之间,与有善缘慧根之人往还书信,为慕名纷至沓来的求字僧俗撰(🕗)写书法,吃饭、念佛、精研律藏,似乎外物从未干扰过(🥜)他的清(📏)思,也未打断他寻求最终解(🚮)脱的道路。

但是,如果(🎞)将聚焦在弘一一人身上的目光散开,以关切一人之目光去关切众生,就会发现,萦绕在弘一的清凉世界周围的,乃是劫火灼烧的五逆浊世,尽管他最后居住的泉州并未沦陷于日军魔爪,但自1937年抗战以来,五年之内,日军战机的轰炸达到49次,就在他入灭的一个月前,1942年9月10日,日机两次(⏮)飞往泉州市区进行轰炸,投弹8枚,炸死2人,炸伤8人,炸毁房屋15间。战争也让他所关切的(💦)日常琐屑(🛏)变(⛔)得困窘艰辛,1938年厦门沦陷时,泉州的米价为每市斤7元,而就在他入灭前的那个夏天,米价已经陡然涨到了每市斤150元。

一刹那九百生灭,一瞬间万千(🀄)往(💬)生,在这战争中,有多(🧘)少生灭,有多少往生?又有何缘由(🧢),认(⛱)定自己不是万千生灭往生中之一人。与那(🤸)些(🔪)填埋于焦土(🔽)之内,殒命于壕沟之中,覆压于(💔)废墟之间,为刺刀刺穿,为枪弹射中,为饥渴所逼,为瘟疫所困而死(🥝)者,自己所受(🏳)之(📃)苦,与他们相比,究竟孰谓更苦?自己所赴之死,与他们所受之死,又(🏐)有何不同?

诚然,这世上本就不完满,故而有悲(💑)欣,而(🍫)正因(🅱)有悲欣,方是(🥄)如此苦乐相依的有情世间,才能在犯下种种罪业的同时,亦种下种种福德。

无论如何,他要离开这个如此相悖又如此纷扰的世间了。他似乎早已预知自己形寿将尽,在这一年五月,写给弟子龚天发的信中,他写道:

“余将西归矣,书此以为最后之训。”

早在十年前,弘一就曾在厦门妙释寺做过一次《人生之最后》的演讲,对从重病到临终乃至(💪)身后登(🌻)事(🖨),叙述得极为详尽细致,细致到临终助念佛号(🚳)时(🐪)用引磬小木鱼和大钟大磬大木鱼哪一种更加妥当,以至于死后倘若尸身僵硬,无法着衣,“应以热水淋洗,用布搅热水,围于臂肘膝弯,不久即可活(🎴)动,有如生人”都加以细细说明。而他在临终前的遗嘱,同样叮嘱得细若荼蘼,从要“察窗门有未关妥(🧝)者关妥锁起”,到遗体装龛移走时,“将常用之小碗四个带去,垫龛四脚,盛满以水,以(🎲)免蚂蚁嗅味走上,致焚化时损害蚂蚁生命,应须谨慎”,他特别叮嘱说,即使遗体装龛已送到烧化(🚪)的地方,仍要“逐日将垫脚小碗之水加满,为(👗)恐水干去又引蚂蚁嗅味上(🗨)来故”。

如此缜密严谨,近乎苛细。可(🦖)以想见,如果不是弘一,而是别一个普通(⏮)人(📑)临(🏜)终前提出这样细致的要求,恐怕在旁的至亲友人心中也未免升起厌烦抱怨之心。而从某种意义上说,这似乎也与佛教所(🌹)谓“得大自在”的解脱之道相悖,更像是世俗之人红尘难舍的执念之心。

但如果说,这真(🕍)的是一种执念,那么对佛门中人来说,希冀解脱成佛,终生求之不怠(😺),岂非也是一种执念?因知众生畏死,因而立下戒杀护生的(♓)誓愿,这誓愿,又岂非是一种执(🌹)念?见众生苦(🥠)厄,不得不起慈悲之心;见有情利乐,不得不起欣幸之心。放下一切,得大自在,纵(🍬)然是解脱(🚠);而一(🏰)心向善,护卫众生,这种感念悲欣之情,又未尝(😢)不(💝)是一种解脱呢?

他的缜(⬆)密严谨直到最终写下绝笔之时,在写完如今已是脍炙人(🥫)口的“悲欣交集”后,他又写下(🎗)了三(🛌)个字“见观经”。想要(🥦)指明这四个字的出处并非自我创造,而是其来有自,他不过是引用佛经成(📕)句而已。

但《观无量寿佛经》并没有这四个字。这四个字(❎)的真正出处,乃是《首楞严经》。在佛教传说,当末法时代的种种灾劫降临时,《首楞严经(🍈)》将会消失于世间,正法也将随之湮(⏲)灭。这部经书在描述了佛陀弟子阿难在聆(🍷)听(🈲)佛陀(😮)训诲之后,“于大众中合掌顶礼(💍),心迹圆明,悲欣交集”。他告诉佛陀自己“今已悟成佛法门,是中修行得无疑惑”,自己虽然(🌕)尚未真正度化,证得正果,但却“愿度末劫一切众生”。

这是两千三(🧒)百年前(🔓),佛陀弟子阿难所发下的誓愿,如今,也(🔦)是佛门弟子弘一临终前写下的偈语。

在写下“悲欣交集”绝笔的三天后(📒),秋九月(🐀)初四日,西历1942年(🏯)10月13日,弘一入灭。

“若见余眼中流泪,此乃‘悲欣交集’所感,非是他故,不可误会。”

那天他的眼中并未流下泪水。

呼吸停止时,正是(🎨)夜晚八点钟。

月色如舟。

在人间

弘一法师寄给友人的遗信。

君(🍺)子之交,其淡如水。

执象而求,咫尺千里。

问余何适,廓而忘言。

华枝春满,天心月圆。

当弘一法师的(🚽)遗函,穿过炮火硝烟,寄到他的朋友夏丏尊手中时,距离他的过世,已经半(🤹)月之久。他忽然想起在十多年前的一天,他与弘一的一次戏谈,他问弘一说:“万一你(⏪)有不讳,临终咧,入龛咧,荼毗咧(🆑),我是全外行(♒),怎么办(🍦)?”弘一(🌈)笑着说:“我已写好了一封遗书在这里,到必要时会交给你。如果你在别地,我会嘱你家里发电报叫(🥫)你回来,你看了遗书,一切照办就是了。”

但他终于没有看到老友的最终一面,也没有亲自为他办理那些自(📱)己是“全外行”的葬礼。

他只能拿着那封信,呆立在那里,泫然泪下。而他的弟子丰(♒)子恺,在得到老师往生的电报时,正在整理形装,准备举家从遵义搬到重庆。他没有哭,只是“坐在窗下沉默了几十分钟,发了一个愿:为法师造像(就是画像)一百尊(🕗),分寄各省信仰他的人,勒石立碑,以垂永久。预定到重庆后动笔。发愿毕,依旧吃早(🥈)粥,整行装,觅(🏛)车(♓)子”。

他的学生李鸿梁却只能(🏅)从一张旧报纸上得到(⛓)老师去世的消息,此时日寇已经进攻金华,迫近(🗃)绍兴,作为绍(⚡)兴中学的老(🚊)师,连日以来,他只(🚓)得带领学(😗)生在崇山峻(🧒)岭间东逃西避。当他终于在战后返乡时,弘一法师当年居住的戒珠寺(📀)大半房屋成了小学校舍,小栖云寺虽然无恙,但是寄存寺中的弘一法师的字画以及其他书画,都被汉奸胡耀枢掠(🚯)走。“后来有人在汉奸胡耀枢家看到过曾经法师和马一浮先生题跋的(🍼)敦煌唐人写经,被小孩撕毁在地上任人践踏,其他可知!”

弘一曾经居住过的草字田头的普庆庵,“躲在角落里入定似的保留着”。

“愚痴众生(⚓),不觉不知,寿命短(🦋)薄,如石火光,如水上泡,如电光出,云何于中,不惊不惧?云何于中,广(🎛)贪财利?云何于中,耽淫嗜酒?云何于中,生嫉妒心?如此生死,流浪大海。”

一切聚(🚜)散生死,真犹如(🚓)大海一般无(🏷)常,而漂流于大海中人(🚵),或悲、(⛽)或喜、或忧、或忿、或恼、或愁、或欣,最终都不过是一叶扁舟,在这无尽苦海之中漂流。所谓解脱(🕴)与否,或许不过是覆舟于苦海之中,与得登彼岸的区别罢了。无论怎样,这无边苦海,便是人间。

但纵使人人在世,皆是苦海行舟,但(🏹)舟与舟却各有不同,有的是楼船客轮,也有(😼)蓬舟(🙀)竹(🌀)筏。尽管弘一法师乘坐的宝(🥂)筏,救度(👰)众生无有贵贱(🍉),甚至贫贱之人在他未脱分别心的眼中,更高于那些名流显贵,但满坑满谷追怀弘一法师出脱苦海,赞颂他修行功(⚪)德的文章(🚫),大都是由那些楼船客轮的乘客(😅)写就(🏼)的,这并不值得惊讶,也并没有任何讽喻的意味。但在最末,我想引(😲)用一位名叫(🍉)陈永安的女孩儿(🍉)的经历。她与弘一法师并不相识,也从未亲炙过他的片言法语。她只是一名孤儿,在八岁时丧失双亲被送进(🍇)收(🍪)养孤儿的泉州慈儿院。

如果说苦是一种修行,那(📟)么幼小的陈永安可(🛥)以说无时不刻不在(🔰)修行之中,她的苦修,比起弘一法师更加严苛。弘一每日的斋菜中尚有莱菔白菜,而陈永安和孤儿们的饮食却只有烂菜甚至(🕹)是树皮:

“木瓜(😾)树倒了(🥦),去树皮,取(🧗)树芯,切成丝,也是菜。香蕉树倒了,去树皮,取树芯,切碎,也是菜。苋菜,吃(🍮)罢叶,苋干腌咸,也是菜。荠菜、(😏)菜花、高丽菜,以及番薯煮咸,称得上是上等好菜了。”

为了争抢老师吃剩的剩菜,孤儿们“一轰而上,或用手抓碟菜吃,或用勺舀饭吃,甚至碟里的菜汤,也伸(🤤)长舌,舔个精光”——百般苦楚,不下于(🚡)弘一严苛持戒的苦修,但毫无疑问,陈永安所经历的苦楚,除(🔛)了证实佛经(🐨)中的众生皆苦之外,别无任何佛理禅机。他们当然也听过弘一法师的名声,毕竟,这(🕡)位举国仰望的高僧就在慈儿院近旁的寺院修行。

但对他们来说,那是别一个世界,是苦(🏿)海中的另一艘船。

只是偶然的因缘,才让陈永安与这些孤儿们颠沛破落的(🕺)小小扁舟,与弘一法师的宝筏联系在一起。那是在弘一法师去世后,全院的孤儿被招集到承天寺为这位他们从未谋面的高僧大德念经。那天中午,筹办法(🚎)师丧仪的人,给这些孤儿送来了一餐汤面。

这是她在慈儿院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。

弘一大师涅槃像·夏恩敬绘。

撰文(🙏)/李夏恩

编辑/李永博 走走 青青子

校对/付春愔 赵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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